第十章 所谓亲情
蓝色的房间里有一张洁白的床，帘子缝隙里透出凌晨的黯然的光，停留在床上的少女脸上。
“嗯？”躺在床上的少女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含糊不清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是被母亲几年前精心粉刷成蓝色的天花板，完美地覆盖掉了木质腐朽的颜色，乍一看还似乎真能将原本破败的天花板遗忘。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让人沉静的香味，如果少女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平谷城中围最豪华的商店才能买到的昂贵的香薰，母亲为了买到这个东西花光了她一个月的积蓄。
“好疼。”女孩想要起身，但头里骤然而来的刺痛感让她停止自己的行为，她疼的猛打了一个抖。
女孩又试了几下，仍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之后，索性躺在床上假寐，等待疼痛消失。
“我怎么了？”墨琴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蓝，问着自己。待得墨琴终于从刚睡醒的状态恢复过来之后，她大睁着眼睛，眼里飘出恐惧的神色，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昨晚的母亲……”墨琴低声喃喃道，身体不自主地瑟瑟发抖，头疼欲裂。她回想起昨晚母亲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如同修罗般的杀气，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像当时一样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冰冷，母亲看上去活泼靓丽的脸似乎被她身上的气息扭曲成青面獠牙的恶鬼，要扑上来撕咬自己。
不行，越想越害怕，心脏隆隆隆隆地高速锤击着自己的胸膛，像是要将胸骨砸碎然后跳出来；呼吸急促如骤雨，眼前一片血红，母亲正用着冰寒狰狞的目光看着自己；嘴巴干涩地张开，像是被人钳住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停下来！停下来！墨琴在心里大吼，俏丽的脸已经被恐惧所占领，光洁的脑门上冷汗密布，眼睛惊恐地大睁着，温馨的蓝色天花板像是摆设一般。
身体越来越热，像是要炸了一样，脑袋里像是有根棍子在搅动一般抽风似的疼痛。墨琴的脸已经变成一片苍白，眼睛快从眼眶里蹦出来。
恐惧，还是恐惧。
“啊！”刺耳的尖叫声从墨琴嘴里挤了出来，她再也忍受不了恐惧了，寂静的凌晨终于被墨琴打碎。
“琴琴，琴琴，你怎么了？”几乎在同一时刻，憔悴的秋菡推开门，急切地走进墨琴的房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墨琴见到秋菡，像是发了疯一般尖叫，不顾大脑的疼痛，起身缩在了床角落。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墨琴大叫，美丽的脸早已被恐惧所扭曲，浑身都藏在被子里。
“琴琴你……”秋菡看着墨琴的脸像是被刀子刺进了心脏一般疼痛，“你没事吧？让我检查下身体。”说着秋菡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墨琴。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求你了！出去啊！”墨琴带着哭腔乞求秋菡，缩在床角，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秋菡浑身发抖，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像是要将她冰冻一般。
“出去！出去！不要接近我！”墨琴眼睛里的恐惧像是要溢出来，双手抱着头，疯狂地大喊。
墨琴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秋菡发现自己眼角一片温热。看着墨琴痛苦地恐惧着自己的眼睛，秋菡自嘲地笑了笑，想块石头般伫立在墨琴纯蓝的房间里。
“怎么了？大清早的！”墨弦飞快地闯了进来，与他轻松的语调截然不同。
“母亲，怎么了？”有些惊异于墨琴的反常，墨弦悄悄对秋菡耳语。
“让她走！让她出去！不要让她靠近我！”抢在秋菡回答之前，墨琴像是疯子一般大吼。
看着墨琴的神色，墨弦渐渐明白了墨琴失常的原因。
墨弦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要不你先出去一下？这里我来解决？”
秋菡平时活泼的齐耳短发头发潦草地垂在耳边，再也找不到一丝丝活力的感觉。秋菡无言，低下了头，转身走出了墨琴的房间。
看着母亲颓然的背影，墨弦轻叹，心里也在为自己平时的智障母亲可怜。
“把门关上！把门关上！”墨琴尖叫。
秋菡疼得浑身一抖，血液像是冻结了。
墨弦见墨琴状态异常，只得转身去关门，对着母亲轻轻地说：“对不起。”
“咚！”
房门紧闭。
兄妹俩在里面，秋菡在外面。
墨琴终于停止了尖叫，抽泣了起来。墨弦手里还握着坚硬的门把手，沉默不语。
“我……我不敢见她。”半响，墨琴嘶哑地发声，抬着红肿的双眼看着墨弦，“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批评了我一下。”
墨弦看着妹妹糟糕的脸，心里也有些心疼，他走上前，抬手摸着墨琴的头，柔声道：“你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会让平时墨琴绝对暴跳如雷的动作，但是出奇地，墨琴只是抽噎着顺从着。
“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墨弦看着墨琴的脸，心里自嘲。
“睡吧，现在还早，睡一觉你就会忘了。”墨弦僵硬地笑了笑，抚摸着墨琴的头，再次柔声道，“她是你的母亲，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一会儿你一醒，绝对会有丰盛的早餐等着你。”
“昨晚，她……她……”一提到昨晚墨琴的身子就开始发抖，恐惧再次包裹起她的身体。
墨弦见墨琴又要出状态了，心里微惊，看来昨晚母亲对墨琴的伤害不是一般地大啊，希望不是永久性地创伤。心里这么想，但他口中却说着：“昨晚母亲有些激动了，只是无意间对你凶了点，你看刚才你一害怕，母亲不就过来了吗？”
墨琴喃喃道：“真的吗？希望如此。”
“睡吧，太阳还在沉睡，光明还离你远着呢。”墨弦笑着对墨琴说，心想自己又说了一句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耍酷的话。
墨琴闭上了发红的眼睛，睡颜如同婴儿般恬淡。
墨弦轻轻拭去墨琴脸上残留的泪痕，叹了口气。心想今天母亲的心应该是伤透了吧。
不过，墨弦皱了皱眉，心里想着，秋菡身上的谜对于他与墨琴来说实在是太多了，首先是隐藏的高手，其次是从不称父亲为丈夫，一直称他为墨和哥，最后是……墨弦眼脸低垂。母亲对于我们奇怪有着距离感。虽然墨弦与墨琴从来没有对母亲提起过，不过他俩都能发现掩藏在秋菡话语里与行动中这种微妙的距离感，一种好像诅咒一般的陌生感，像是被命运所隔离开一样。墨弦眯着眼，心里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想什么呢，有的没的。”墨弦摇了摇头，自语道，侧脸看着墨琴。
墨琴已经睡着了，但眉毛却还是紧紧地皱着，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嗯？”墨弦悄悄地起身想要离开，但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墨琴拽着，墨琴此时嘴巴微翘着，似乎要乞求什么。
墨弦失笑，自己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曾经瞧不起自己、甚至还扇过自己一巴掌的天才妹妹会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神色。
“看来亲情还是存在的。”墨弦自嘲地笑道，轻轻将墨琴的手拿开，隔着窗帘的缝隙看到凌晨黯然的天色，随手将窗帘拉满，走出了墨琴纯蓝色的房间。
秋菡此时就站在门边，似乎正死死听着门里的动静。
“她怎么样了？”秋菡轻声问道。
“睡了。”墨弦小声道，“不过看起来昨晚对她的心理伤害不算太小。”
秋菡低头沉默，月光石照耀着她惨白的脸。
墨弦知道秋菡心里的痛苦，也只是拍拍母亲的肩膀，道：“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别太担心了。”墨弦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声线还能这样温柔。
秋菡看着墨弦的黑色的双眼，微微有些发愣。太像了。他简直是跟他的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睛，太像了。
秋菡想到了那年的墨和，在这间好像再怎么用月光石也驱散不了昏暗的小木屋里，躺在床上，也是如此地看着她，笑道：“不就是这点伤吗？睡一觉就好了，别太担心了。”
“唔，母亲，你干嘛？”墨弦愣住了，嘴角抽了抽，从嗓子里滑稽地冒出一句话。
“没有，作为母亲抱抱儿子不正常吗？”
“可母亲你在哭啊，怎么了？”墨弦感觉到自己的肩部一片湿润，心想母亲该是何等泪流成河。
秋菡当然知道自己在哭，但她不想放开紧抱着墨弦的手，拼命闻着墨弦身上熟悉的味道。
墨弦此时像被石化了一般动也不敢动，他清楚母亲抱儿子很正常，但是母亲抱着自己的情感似乎不只包括亲情。墨弦发了发抖，不敢往下想。
“小小年纪不学好想什么呢？”秋菡突然推开了墨弦，恼怒道，漂亮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刚哭过的痕迹。
完了完了，忘了母亲大人似乎会读心术，墨弦感觉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真是躁动的青春期呢。”秋菡笑道，虽说脸上还挂着一丝泪痕，但看上去似乎也恢复了常态。
“母亲啊……”墨弦叹息，搔了搔头，看着秋菡，问道，“一会儿如果墨琴还没好转怎么办？”
秋菡皱眉沉思，最后抬头道：“那你去送她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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